[随笔手札] (原创)酿一碗怀旧的酒

寒冷的冬夜,天空阴郁沉默,深蓝的夜幕被牢房窗户的栅栏规则的割开,那一弯月牙孤寂的溺沉在无止境的深海。妓女月牙儿茫然的坐在地上,有一缕头发无力的垂在眼前,月光映得皮肤有一层死寂的白。失神的眼睛从栅栏间破碎的空间望出去,也就是如她自己一般无奈的冷月,薄且脆的孤苦伶仃着......。我的眼睛略略离画面远些,仿佛有一种寒冷无声的侵袭过来,我下意识躲避的抬起头,这才发现小人书摊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,那个老头只是一个人蹲在地上闷着头抽烟,好像没有要催我走的意思。而身旁的暮色。悄然掩过来,深深浅浅的黑起来,是不肯坚决的决定。我仰起头,右手的手背拭去欲滴的清涕,这才发现原来我坐在风口,冷风刺入棉衣的里层,我裹紧一些衣服,想起该回家了,还有功课没写完呢。于是就有些犹豫,终于,十二岁的我还是付了书钱开始往家走,远方的淡色水墨的天空中,清浅的一瓣月牙儿淡淡的隐在那里,那个瘦小的少年低下了头,踢着路边的石子,想着不知名的,若有若无的心事.....。

  岁月不知不觉间就这么滑过了许多年,家门口那株白色栀子花开了又落,落了又开,我的成长象躲在角落里的野草固执而延绵着。从那一年夏天初恋的悸动里走出来,在擦肩而过的人群中我的皮肤渐渐有了细纹。成长如蜕变,我的表情有了习惯性的冷漠。经过了人与人间无数次疲倦的试探与相互背叛,我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放弃了努力。只把心底最僻静的角落留给了书。也许与少年时的孤独有关,口味在许多年后仍然偏好那些清涩的风格。私下里,在每个徘徊的深夜,对合眼的书犹对情人,即使窗外有施工的喧嚣亦无妨。每晚安顿好所有的杂事,喜欢坐在对窗的桌前,一灯柔和的晕染如云,我仿佛重拾旧爱,与百世前的偶然再度擦肩,欢喜浓如陈酒,被我珍惜的移开封口却不忍倾诉,而满心都是柔软的玉色栀子花瓣,酽酽散发着低首的含笑......。

  这段寂寞的日子里,读得最多的就是书话了。实在是书话多有怀旧,好的文章里字里行间气韵流动,不知不觉间前尘往事烟生云起,分明是崭新的印纸却泛起了故黄,沉下去的是心境,浮上来的竟会有一些苍茫。喜看董鼎山先生的纽约客手记,冯亦代先生的听风楼书话,董桥俏皮的中年是下午茶,梁遇春锐扬逼人的醉中梦话。我喜欢的书话多是这种写法:如沏茶初始,碎绿盘旋水面,意态从容间渐潜渐深,而这一段由浅及深的过程里,透过清明的水可见茶叶回环转折,徘徊停留,如回乡之路行行叹叹,如多年心事欲语还休,欲折返留,有说不出的含蓄蕴籍。及至揭开壶盖,终有意料之中的清香喜沁入心。所以,每每流连于书市间,留意的多是书话,而近日之喜则是淘到了一本恺蒂的书话,一本有情有趣的文字。

  她的《海天冰谷说书人〉是这样开的头:虽是盛夏,房中的壁炉却仍是红红的,炉膛中的木炭和木柴偶而爆出噼噼啪啪的声响。窗外,长长的草坡通向海湾,白日的牛羊早已归去,海面平静,泛着柔白的月色,天上海中那两轮皎月,冷极静极,却荡人心魄。接下去是介绍乔治.麦卡伊.布朗的小说。而在布朗的那个关于爱的宽恕的故事里,他又是这样结的尾:以后,注视着炉火,我常常想起那个冬日,那来访者带到我门前的亮光,嫩芽,露珠,一夜又一夜,想着她如何总是随着第一道夜影,第一道星光而来,然而在那里,在她化为尘埃之处,新的一天正照亮地和海。

  对于旅居国外的自己,恺蒂又把自己比成坐在花园中烧叶子的女子,她说,大铁锅中的枝叶汹汹的燃烧起来跳出一些音乐般的噼啪声,轻烟漫散开去,满是好闻的香草的气味。......寂寞如能被欣赏,那会是最佳的境界,,但它也可能会变成斩除不尽的藤蔓,日生夜长,吞没掉一个人的生活.......看别人饮那碗怀旧的酒,是可以嬉笑可以放歌的易事,等到有一天那碗酒端到自己的面前,不知那滋味会是苦,还是香?......但也许,怀旧的酒从来就没有存在过,轻烟散尽的花园,不再有烧过叶子的痕迹。

  在这样一个深夜,每每翻阅至此,尘世好像便离我渐渐远去,我看见似乎在遥远的,在那个多雾的英伦,人来人往间,我的寂寞与那个烧叶子的女子不期而遇。不经意间,异乡已是故乡,故乡渐成远方,而海那边的山水苍茫,仿佛轮廓也渐渐模糊了,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,在她的轻浅微笑里,恍若早已约定,在某个清明的夜晚,我们——将共饮那杯怀旧的酒,以慰愁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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